47.【撩妻记】(1 / 1)

“赵景升!你真是好大的狗胆!敢动孤的人!”

冷硬的声音,像是淬了冰的利刃,在在四四方方的小屋外凉凉响起。

苏鱼的眸中,此刻噙着泪水。

循声望去,那门口站着一清隽高大的身影。

一身绛色衮冕,玉带束冠,面容冷峻,似万年寒冰。

苏鱼却只觉前所未有地期待过这一个身影,如黑暗中,乍破天光。

冷硬的眸眼,睥睨着众人。

四方的小小号舍内,本就逼仄,此时又挤了众多侍卫,空间更显狭小。

众人早已惊出一身冷汗,太子殿下亲临,众人皆是是跪地一片,山呼千岁。

刘子嵋曾经见过太子殿下,此时也是大惊,立马要去拉着苏鱼,便见太子殿下冷着眸子,大踏步进门,一脚踢开了挡在脚边的一侍卫,走到了苏鱼身前,缓缓……屈膝。

一双骨节分明的打掌,捧起了苏鱼此刻哭的惨兮兮的小脸,心疼道,“乖,别哭了。”

冷冽的声音中,浸着淡淡的温柔。

刘子嵋从未见过如此温柔地临渊太子。

顷刻间如被雷劈般怔愣在原地,他的心,如擂鼓般狂跳,这是钱大哥与他念了那么多次的太子殿下,钱大哥有生之年,最大的心愿,便是能够辅佐临渊太子。

高高神坛之上的太子殿下,他的苏小弟……不,苏小妹……他们之间,到底是什么关系?

刘子嵋已冷汗涔涔,还有死去的钱大哥,又是怎么回事?

为何几日未见小苏苏……她不仅成了苏府姑娘,现如今还能让太子殿下这般?

苏鱼见到他,瞳孔紧缩,像是抓到救命的浮草般,“你……帮我救救钱大哥,他不会死的!这不是真的……”

她的声音因情绪起伏,几分干涩沙哑,眼眶红了一圈,嘴唇随着泪珠流淌不断翕动,“都怪我,都是我的错……如果不是我……”

赵渊脸色阴沉一片。

瞧着面前的小人,红着眼眶,泪珠子吧嗒吧嗒跟断线了似的。

心头,蓦然就像是被细密的针扎过,丝丝疼疼,被万千蚂蚁啃噬般。

他都没有人让她哭过……赵、景、升,呵……

还真是小瞧了。

赵渊的眸底,一片阴翳,凉薄的眼神扫过地上跪着的一片人。

“你累了,我们回去。”修长的手指,穿过她的膝盖,另一只手,穿过她的臂弯,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。

未再瞧地上所有人一眼,径直踏步离去。

刘子嵋的腿还瘫软在地,直到一队太子近卫,将这一处封锁了起来。

已是黄昏时分。

夕阳的余晖,洒在潋滟池上,湖面像是铺洒了一层金粉。

晚风轻浮,波光粼粼。

对面的苍霞阁,侍卫丫鬟进进出出,异常忙碌。

谢芝蓉没想到短短一日,发生这么多变故。

她只是软了心,放苏琬毓去看钱文殊,却谁知,遇上钱文殊暴毙,而苏琬毓跟刘子嵋成了凶手,当场要被赵景升收押。

师兄刚回潭溪山,就去将人抱了回来,只是脸色阴沉,生人勿进。

谢芝蓉便在苍霞阁门口一直站着,看着远处天边的最后一抹残阳,渐渐隐匿消失在天际。

夜色渐起,月上梢头。

整个书院,次级掌灯。

苍霞阁内。

绿萼站在门外不敢进门,看着自回来便裹在被衾中,不声不响,直发抖的姑娘,还有站在罗汉榻前的脸色阴沉到可怕的太子殿下。

心下万分担忧。

两人这般,已僵持一个时辰。

赵渊高大颀长的身影,站在罗汉床前,眸光沉沉地盯着床脚,将自己裹成个粽子的小人。

苏鱼浑身抖得厉害,短短几个时辰,她紧绷的弦崩了,她似乎又回到了那可怕的梦境,那冰凉的尸骨,质问着她,“为什么要害他?为什么?”

“为什么不听话?”

“……我没有。”苏鱼小声反驳道,她只是想去看看钱大哥。

“钱大哥是被我害死的,都是我的错。”瞳孔没有焦点地盯着地板上跳跃烛火的倒影。

她的心,仿佛又回到了当年,痛失大哥苏衡之时,心头的自责与压抑。当年若非她调皮,乱闯祭坛,大哥又如何会被火炙?若非她忍不下一口气,找马珪算账,只图一时之快,

“为什么我总是这般冲动,害人害己!”苏鱼低着头,攥紧了小拳头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中,她却不觉着疼。

赵渊低头看着她握紧的双手,骨头泛白,几乎陷入肉中的指甲,沉了脸。

微凉的大手将她的两个小拳头一点点掰开,摊开,随后便将自己右臂衣袖卷起,露出麦色的肌肤,手臂横在她的面前,“如果一定要掐,就掐吧。”

苏鱼迷茫地瞧他。

顿了片刻,她知晓他竟是让自己掐他的小臂,又一次红了眼眶,用极小的声音轻轻问道,“殿下,是在安慰我吗?”

赵渊抬头揉了揉她的发顶,“……”

他眸眼黑沉如墨,酝着深埋的心疼。

苏鱼到底是没有掐上去,她虽然自责,可脑子还没傻,可这是临渊太子,她如何再敢掐上去。

“明明是我错,却害钱大哥赔了一条命,钱大哥文采斐然,对殿下一片仰慕,待明年春闱他定能高中的,可我只因一时之气……”

“我为何总这般冲动?”

赵渊憋住心头的阴翳,深吸一口气,忍下,“孤说了,不是你的错。”

“在孤这里,你无须忍,这是最后一次。”赵渊面色冷峻,一字一顿道。

最后一次。让你身陷险境。

可惜,她这会儿什么话都是听不进去的。

月光如水,淡淡地洒下。

院中青石板上,那只她经常跟钱大哥一起喂食的流浪黑猫,在院中转着圈。

一声又一声凄厉的猫叫,撕破夏夜,这一隅的静谧。

苏鱼正要跳下床榻,跑去院中瞧一瞧那只黑猫。

便听到一冷硬清冽的声音,在耳廓处凉凉响起,伴着几声如婴孩般啼哭的猫叫声,“恐怕要失望告诉你,钱文殊的死因是中□□,并非殴打,马珪打的那点伤,修养几个月便好了。没有你,他依旧难逃一死。”

苏鱼下榻的动作,顿在原地,怔怔地望着他,“殿下说什么?”

蜡烛的火光,映照在他冷峻的侧脸,是前所未有地认真。

“钱大哥是被人所害?”苏鱼抓住他的微凉的手。

在她期待的目光中,赵渊点了点头。

苏鱼坐不住了,她从来就不是软柿子,这些年,这一次,她以为以为是自己又一次害了钱大哥,害她自责了一个傍晚,即便发现了钱大哥青紫的嘴唇,也未再往下想……

“凶手是谁?”苏鱼急道。

赵渊摇了摇头,只定定地瞧着她。

“殿下,殿下,您这般英明神威,能不能帮我正名,让我恢复苏鱼的身份,我一定要查出是谁害了钱大哥,我要让钱大哥沉冤昭雪,我……”

苏鱼期盼的眸光,殷殷切切地望着面前神情凛冽的人。

“不行。”

“你明日还有考试,棋试。”

苏鱼一愣,她都把这一茬忘记了。

她知道,此刻钱文殊之事,已经被压得滴水不漏,连带着赵景升都被扣下了。

可她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去参加,她一心都只挂着钱大哥之案,想快点水落石出,当初参加只是为了钱姐姐带来的那一副画,可她真正的打算还是寄托在蓉姐姐身上。

“殿下,就算我参加了棋试,也无用,我是个音律盲,我阿娘从小便不许我动任何跟音律相关的……”她想说,音试定是过不了的。即便其它都是优秀,可怎么也是无法拔得头筹。

“忘了告诉你,自今年起,女选没有音试。”

“……”苏鱼扭头看他。

什么意思?

赵渊一只手又抬头摸了摸她的发顶,“因为你在,所以没有音试。”

苏鱼:……

那被迫人的气息,又淡淡在鼻尖。

她的脑海中又闪过那日被这人扣住脑袋亲住的画面,心,不受控制地再次狂跳了起来。

月至中天。

户牖外,院中的草丛中,静静飞舞着几只萤火虫,明明灭灭。

黑猫,在长廊下找了个角落,蜷着身子,歇息了。

绿萼在门外敲门,“殿下,水已备好。”

“进来。”

绿萼放下热水与帕子,便带上门离开了。

苏鱼便见他修长的骨指,在冒着热气的水中,为她拧了手帕,摊开在掌心,仿佛替她擦去了这一日的所有狼狈与委屈。

“先睡吧,别多想。钱文殊之事,孤等你。”

等你来给他们一个结果,没有人可以让你哭。

“殿下,是答应我了吗?”苏鱼怔怔地问道。

赵渊沉着脸,薄唇微启,“女选结束,孤会考虑。”

苏鱼不懂他为何这般执着于这个女选,但既然没了音试,她便有了胜算。

得到了他的承诺,横亘了半日的憋屈与自责,随着夜风悄悄散了开来。

可心上总是拧着个疙瘩,难以消散。

月影渐移,山中渐寒。

苏鱼裹了裹身上的被衾,太子殿下便还坐在床榻前的杌子上。

一动不动。

像一蹲山石头。

“殿下,我要睡了。”苏鱼瞧了眼窗外。

她被他亲过,她怕又有什么不受控制地事发生。

可她又不能下逐客令,这是她要抱的大腿,是她查案的关键,这若是换了刘子嵋,她肯定早就一脚踢出去。

“嗯。”声音淡淡。

可完全没有离开的迹象。

苏鱼内心焦灼,她不是在意闺誉之人,可这太子殿下杵在这边,如何睡得着。

她明日早上得棋试,中午便要去查钱大哥之案,得养精蓄锐。

“不是说要睡,怎么还不睡?”赵渊抬手敲了下她的小脑袋。

苏鱼拉过一旁被衾,把自己裹起来,眼神警惕地看他,发逐客令,“殿下也该休息了吧。”

她不是这个意思的呀。

谁知道,太子殿下并未理解她的意思,只淡淡道,“孤看着你睡。”

起身,去吹灭了烛火。

暗夜中,清淡的月光,透过敞开的窗牖,淡淡洒落。

给一切蒙上了淡淡的薄光。

苏鱼看着那个去而复返,又坐在杌子上的清隽身影。

脑中一道白光闪过,上次被他瞧着睡觉,她咬了这人一口,好似,她偶尔还能看到那道浅浅的压印。

狐疑地偷偷觑了赵渊好几眼。

总觉着那处极浅的印记,昭示她曾咬人事实,而他今日莫不是因为担忧她,这才守在这里,但其实她心头有一件疑惑至今都未能解开,总感觉跟他相处怪怪的。

苏鱼把头蒙在被子里,“殿下不用担心我,我没那么脆弱,这次一定会给钱大哥一个交代的。”

闷闷的声音里,还带着哭过的鼻音,但声音里透着的是她的坚持。

说完,便彻底钻在被窝里不肯出来了,苏鱼想着,她这般,殿下也该回去歇息了吧。于是,便在被窝里,屏息凝气,等着脚步声传来。

许是因为实在太累了,她已经连续四日未曾好好休息,这一日,先是文试,她强撑了一日的精神,终于在暗夜中崩塌……

哭累了,自责累了,压在心头的石头,也被渐渐放下了。

被子下的她,渐渐适应黑暗,开始还伸得直直的耳朵,渐渐地,越来越困,眼睛也开始一眨一眨,脑袋昏昏沉沉,直到眼睛实在睁不开了,沉沉睡去……

赵渊轻手轻脚地掀开被窝,淡薄的月光下,垂下眼,看着渐渐呼吸匀称的她。

静静地看着她,为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。

目光定格在那双被咬破的菱唇上,此刻微肿。

指腹轻触,藏在袖中的药膏,一点点涂抹在唇瓣,渐渐涂匀。

微微俯身,在就要碰上诱人的唇瓣时,只是浅尝辄止,轻轻落下一吻。

浑身酥麻,想到那日的吻,还是未能忍出,再次亲了下去。

很软,很甜,带着药膏的苦涩,在他的唇齿间,满满散开。

那本睡得深沉的人儿,动了动,眉头微皱,小巧的舌尖,舔了舔唇瓣,擦过赵渊还停驻的唇瓣,似是要躲开这迫人的气息……

赵渊的呼吸,因她的捣乱,已是一片凌乱粗重。

下一刻,在苍霞阁外守卫的黎淮等人,便瞧见了自家殿下——夺门而出,落荒而逃的身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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